徐老师在访谈中表示，农村是一方热土，农业是一项朝阳产业，年轻人在农业农村发展中将会大有作用。农业农村事业是一种不同于城市、工业、或者IT的事业，务必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相信新农人们一定会在乡村创造出属于你的精彩！

以下为访谈实录：

头条三农：徐老师好，欢迎做客今日头条三农频道《名家谈三农》系列微访谈，先和大家打个招呼，简单和大家做下自我介绍吧。

徐旭初：各位网友朋友,大家好，我是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中国农民合作组织研究中心主任，徐旭初教授。我主要从事农业经济研究，再具体的说，主要研究农民合作组织。从2001年至今，我关注和研究农民合作组织或者说农民合作社已经18年了。

头条三农：头条上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合作社的农户朋友，他们都很关心目前全国农民合作社的现状，和未来如何优化如何发展，还想请徐老师给大家科普介绍一下。

徐旭初：农民合作社这个概念实际上比较大，一般指农民专业合作社以及联合社，和农村社区股份合作社。就讲在工商部门登记注册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吧。第一，到2018年底，全国依法登记的农民专业合作社达到217.3万家，比年初增加12万多家，增幅放缓。第二，合作社覆盖农户比例进一步扩大，入社农户占全国农户总数比例接近五成，已成为为农民提供服务、引领小农户实现农业现代化主要力量。第三，新修订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法》正式把联合社纳入法律调整范畴，促进了各地农民合作社联合社的发展。据不完全统计，合作社通过共同出资、共创品牌、共享利益，组建联合社1万多家，安徽、甘肃等省还成立了省级合作社联合社。第四，全国农民合作社的形式多种多样，包括土地股份合作社、农机合作社、旅游合作社、扶贫合作社、劳务合作社、手工合作社等等。

如今，从总体上看，合作社的市场竞争力和自我发展能力不断提高，已经成为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的骨干力量。一大批合作社品牌脱颖而出，成为区域甚至全国性知名品牌，市场竞争力明显增强。而且，合作社拓展新模式新业态的能力也不断增强，逐渐成为构建乡村产业体系的重要主体。众多合作社尤其是从事特色农产品生产的合作社，积极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拓展农业多功能价值，不但增加了自身的经济收入，还带动了乡村产业的发展，促进农村的产业兴旺。

另一方面，2018年，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背景下，中央明确提出：“要突出抓好农民合作社和家庭农场两类农业经营主体发展，赋予双层经营体制新的内涵，不断提高农业经营效率”。修订后《农民专业合作社法》自2018年7月1日起施行。农业农村部也启动了农民专业合作社质量提升整县推进工作；所有这些，都意味着农民合作社发展既面临着可持续发展的广阔空间，也已到了提质转型的关键阶段。

至于未来合作社怎么优化发展，我以前曾说过九个愿望。

一愿合作社进一步扩大规模经济效应。希望合作社们通过土地流转或服务集中，扩大生产、经营和服务的规模及效应。

二愿合作社进一步提升市场竞争能力。希望合作社们勇于竞争，善于竞争，提质增效。

三愿合作社进一步开展各种形式的联合。希望合作社们多交流，多合作，多组建联合社。

四愿合作社进一步加强规范化建设。希望合作社们加强组织建设，改进民主管理，提升规范化程度。

五愿合作社进一步有效参与、融入并获益于农业产业链。希望合作社们勇敢地、主动地与上下游相关经营主体（特别是龙头企业）建立起紧密、合理的利益联结机制，共享农业产业链利益。

六愿合作社进一步研究、把握和满足消费者需求。希望合作社们紧盯市场动向，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

七愿合作社进一步拥抱、掌握和利用电子商务。希望合作社们认清趋势，行动起来，去面对它、了解它、适应它、掌握它，运用它，去争取更美好的未来。

八愿合作社进一步获得政府指导、扶持和服务。希望建构更合理的政府与合作社的关系，各级政府一如既往地给予合作社以热情的鼓励、科学的指导、有力的扶持和恰当的服务。

九愿合作社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大显身手、大放异彩。

头条三农：2019年是打赢脱贫攻坚战极为关键的一年，农民合作社在帮助贫困户脱贫方面起到了哪些关键作用呢？

徐旭初：合作社（或者说合作组织）一直被人们视为一个由贫困群体通过自助和互助而实现益贫和脱贫的理想载体。

毋庸置疑，合作社“天然地”具有益贫性，因为合作社的内部制度安排大都强调维护弱者或贫困成员的组织主体地位、和自我服务旨趣和民主管理权力。

合作社也是各种经济组织中易为相对贫困人口接受的一种。首先，合作社主要以个人的努力和有组织的合作为基础；其次，合作社是通过在干中学来发展的；再次，合作社强调以自己的力量来经营发展，不特别依赖于外来援助。

而在农业和农村领域中，合作社的益贫性及其益贫功能则更为显著。小农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无疑是弱者，而弱者只有通过联合才能壮大自身力量。农民合作社是弱者的联合，是农民利益的“保护者”。通过合作社把弱者联合起来，不仅可以让农民避免无序竞争，而且可以提高农民的市场谈判地位，维护自身利益；不仅可以让农民获得出售农产品的直接收益，而且可以让农民通过合作社的再分配机制，获得产后环节的收益。总之，能够起到其他经济组织所不可替代的作用。

可以明确地说，贫困农户通过合作社实现互助协作，对于我国扶贫攻坚，作用很大。首先，贫困户之间的合作可以解决分散的贫困农户与大市场及政府政策对接的基础性瓶颈；其次，可以增加贫困农村地区经济制度供给，甚至是推进农村政治民主化进程。

另外，更重要的是，贫困农户之间的合作，还使他们获得了平等参与公共事务讨论和决策的权力，他们可以从自己的民主决策中体会到自身的尊严和人与人之间的平等，逐步增强自信心，激发自身潜能，而这正是可持续反贫困所需要的极为重要的资源。

所以，要在脱贫攻坚中高度重视并充分发挥发挥农民合作社的重要的内源性作用。

头条三农：前段时间网上对于“空壳合作社问题”引起了很多讨论，有媒体报道称“八成合作社成空壳”，想问下徐老师究竟什么算作空壳合作社，未来对于清理空壳合作社有哪些建议？

徐旭初：2018年也是农民合作社备受质疑的一年。一些媒体纷纷对所谓空壳合作社现象提出质疑，认为“八成合作社成空壳”，一时间，众议纷纷，谤声一片。

什么是空壳合作社？就是“那些有名无实、没有开展任何业务活动的”合作社，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实质性运营，甚至都没有相关组织构件的合作社。

毋庸讳言，空壳合作社现象确实存在，近年来不容乐观。根据笔者长期从事合作社研究的亲身调研经验，我国农民合作社中，少数是规范的，多数是不规范的；不规范的合作社中，又有运营正常但不规范、运营不正常也不规范、空壳的三类。根据有关学者的调研，一些地区普遍存在着空壳社的现象，部分地方比较严重。

空壳合作社的产生原因背景复杂。其一，合作社发起人的投机主义动机使然。一些合作社发起者期望通过组建和注册一家空壳合作社，获得政府财政补贴、项目扶持，企业发起人则期望获得税收优惠、项目扶持，甚至也有一些农业经营主体未必冲着政府扶持，就是想注册一家合作社以备以后有用。其二，政府部门政绩偏好和考核压力使然。许多地方将合作社数量作为考核基层政府和相关部门的指标，这就促使从事政府部门机会主义地只管组建、不管运营，而且往往以财政补贴诱导组建合作社。其三，工商部门的合作社注销制度繁琐也是一大原因。

问题是，空壳合作社真的需要清理吗？我说这句话恐怕要被人骂的。我觉得，还是要慎提清理空壳合作社，多提激活空壳合作社。应该说，空壳合作社虽然不合意，也有负面影响，但也不必杀声震天，还是要留出生路、促其发展、助其成长。实际上，当因组建合作社就能获得政府财政扶持的预期普遍消除，当工商部门的合作社注销制度大大简化，空壳合作社必将自行减少。

我的建议是：

一，如果只看到今天而不看到未来，只看到不足而不看到长处，这是片面的，因此，还是要充分认识农民合作社在农业农村发展中的独特地位和关键作用。

二，应取消对合作社发展数量的考核要求，弱化对合作社的专项财政扶持（改为面向所有农业经营主体），简化合作社注销制度。

三，应加强对合作社组建、运营和组织建设的辅导。可以建议打算组建合作社的农业经营主体先行学习《农民专业合作社法》，接受合作社辅导员的辅导。

还有，从长远计，应加强合作社的社员建设，尤其要加强对普通农民群众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法》的普法教育工作。

头条三农：今年国家提出“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小农户的现代化是农业现代化的关键所在，想问下徐老师有机衔接具体有哪些措施？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徐旭初：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有几个方面需要思考：

第一，尽管小农农业具有精耕细作、自主性、内源性和地方性等诸多长处，但事实上，传统小农户非常容易成为现代农业的“边缘人”或利益受损者，换言之，现代农业发展必然（过度）挤出传统小农，仅仅依靠传统小农自身力量去有机衔接现代农业发展，难度极大；

第二，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应该是有机的对接、嵌入和融合，而不是勉强迁就，换句话说，并非所有形态的小农户都能够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

第三，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应有效缓解和克服小农户自身的弱势性，换言之，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的实现过程就是改造、提升“传统小农”，培育“现代小农”的过程；

第四，克服小农户弱点和弱势性，既要靠小农户自身的成长，更要靠相应的制度安排，特别是组织性制度安排。农民合作社就是一个重要的制度安排。

说这么多，就是一句话，要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必须通过组织化路径，提供和接受现代农业服务。

在现代农业发展中，小农户要顺利实现与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大致需要三大现代农业服务的助力：生产性服务、经营性服务和金融性服务。而在各类服务各个环节中，农民合作社无不扮演着重要角色。

先说发展农业生产性服务业。有专家就说，理想的农业生产服务模式就是“现代农业企业家+发达的农业生产性服务业+为数众多的小规模兼业农户”。在我国，在农业生产性服务环节，当前比较典型的服务型合作社主要有农机合作社、用水合作社（农民用水协会）、测土配方施肥合作社、植保合作社等。相比专业大户、农业企业等其他农业生产性服务主体，服务型合作社基于成本运营，坚持成员自我服务，无疑对小农户更具比较吸引力。

再说经营性服务。小农户可以通过集贸市场、批发市场或贩销户等最基础的市场渠道对接消费者，也可以通过与农业加工企业或商贸企业签订购销合同的方式对接消费者，还可以通过参加营销型合作社（也就是当前主流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形式）以农批对接、农超对接、农社对接等方式直接对接消费者，或通过衔接下游基础市场或农业企业渠道间接对接消费者。

对于小农户而言，能够把农产品卖掉，并且卖个好价钱，几乎是他们最基本也是最大的利益。在这方面，以提供农产品销售服务为主的营销型合作社就很有用武之地。

还有金融性服务环节。众所周知，农村金融是现代农村经济的核心，商业金融、政策金融及合作金融是农村金融体系的三个组成部分。在一些欠发达地区，农民可以通过资金互助、信用合作、保险合作等形式来缓解他们面临的资金困难。

头条三农：浙江“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不仅对全国有示范作用，在国际上也得到了认可。想问下徐老师这里具体有哪些值得大家学习借鉴的宝贵经验呢？

徐旭初：浙江“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以及演进到现在的美丽乡村建设，确实值得学习和研究。

在我看来，浙江在这方面的经验，首先是要充分认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思想，只有深刻认识这个思想，才能够真正进行乡村整治、乡村建设和乡村经营。第二，就是要“久久为功”，不要指望一朝一夕就成功，要锲而不舍，认准方向，坚持不懈地干。

当然，浙江也有一些具体的经验，我的理解，主要有这么几点：首重产业、规划设计、活跃主体、机制创新、关键小事、基层建设、项目抓手。

首重产业，就是要坚持把做强农村产业作为乡村振兴的首要任务，进一步打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通道。要发展农村新产业新业态，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让乡村的好山好水转化为农民的聚宝盆。

规划设计，就是要坚持因地制宜、特质发展。科学把握乡村的差异性和发展走势分化特征，挖掘乡村特质，突出个性发展，让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独特的灵魂。针对精品村、历史文化村、 民族村、 生态脆弱村、集体经济薄弱村、城中村、外来人口较多村、外出人口较多村、边界村等不同村情，规划先行、分类施策、典型引路。

活跃主体，就是要切实发挥农民在乡村振兴中的主体作用，促进农民职业化、非农化、市民化，汲取建设和经营城市的经验来建设和经营农村，招引各类人才扎根农村，吸引更多企业投入农村，聚天下英才和各类社会资本而用之，以此来拉动农村产业振兴和人气提升。

机制创新，就是要坚持把推进农村改革作为乡村振兴的强大动力，全面深化以农村产权制度改革为核心的各项改革，进一步释放农村的发展活力、改革红利。

关键小事，就是要深入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把办好民生实事、“关键小事”作为乡村振兴的大事来抓，进一步满足农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基层建设，就是要坚持把加强乡村治理作为乡村振兴的内在要求，进一步巩固发展农民安居乐业、农村文明有序的良好局面。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

项目抓手，就是要以建设各类（项目）平台为抓手。浙江省主要以万亿现代农业产业培育、万个景区村庄创建、万家文化礼堂引领、万村善治示范、万元农民收入新增的“五万工程”为主抓手。

头条三农：除了浙江省之外，国内外还有哪些优秀的农村发展案例？欢迎徐老师和大家分享一下。

徐旭初：国内外，范围好像太大了吧，我们说说国内吧。从国内来看，各地都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农村发展案例和经验。譬如：四川崇州的农业共营制、安徽宿州的农业产业联合体、黑龙江省以仁发合作社为代表的土地股份合作+粮食生产合作、浙江推行的“三位一体”农合联、山东推行的代耕代种式农业社会化服务模式、苏州推行的土地股份合作+农村服务合作等。

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案例和经验，大概都可以归结为两句话：一句是：规模经营+产业融合+品牌建设，再+绿色农业+智慧农业。另一句是：合作化+产业化+社会化。

应该指出，无论什么经验，我们都要抓住其实质，结合本地实际，创造性地进行实践。

头条三农：这两年越来越多的80、90后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做出自己的贡献，国家也在大力提倡年轻人返乡创业，最后想请徐老师给这些新农人群体一些寄语和鼓励，帮助他们更好的成长。

徐旭初：如今，农村是一方热土，农业是一项朝阳产业，年轻人在农业农村发展中将会大有作用。

对于这些有理想、有朝气、有视野的新农人，我最想说的就是：激情很重要，思想准备也要做好。

农业农村事业是一种不同于城市、工业、或者IT的事业，在资源上、技术上、制度上、文化上都有着很大的特殊性，风险也很大，务必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不要急，慢慢来。既要沉下去，熟悉土地，熟悉乡村，熟悉农作物，熟悉农产品营销，要学会与政府部门打交道，与农民兄弟打交道，与市场打交道，与大自然打交道。又要跳出来，放眼市场，建设品牌，拥抱电商，融入供应链等等。

总之，乡村振兴是新农人最好的机会！相信新农人们一定会在乡村创造出属于你的精彩！